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拓荒牛厉有为(上)
中国汽车报网 ·  文/厉有为 整理/葛帮宁 ·  2018-08-10

   

  ♦编者按:这是笔者职业生涯里极具挑战的30分钟。

  当他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和思路开始讲述,他立即成为语言的主宰和灵魂。他的神态自带威势,他的语气不容质疑,他所传递的无形压力亦迎面扑来。

  笔者试图调整思路跟上他的节奏,但在刚展开的前半小时里,种种努力均不见效果。或许在他看来,笔者对他们那个激情燃烧年代的理解浅白如溪,对与他探讨时代的宏大叙事与个人命运的抉择缺少积淀与共鸣——这可从他几次打断的提问中窥见端倪。

  就在这徐徐推进的镜像中,他逐渐敞开心扉。

  厉有为,辽宁新民人。1937年生于农村,从小牧牛。1949年辽宁解放后开始读书,毕业于吉林工业大学机械制造管理工程专业,供职于一汽和二汽二十余年;继而在十堰市政府、市委,湖北省政府,深圳市人大、市政府、市委,广东省委和全国政协从政二十五个春秋。

  退休后以民为友、以牛为友、以诗为友、以球为友。

  这是他在编著的《悟牛斋诗词选及诗评》一书里对自己的简略概括,但他的实际经历远比这些文字精彩。

  他度过了怎样的少年放牛时代?他怎样历尽艰辛从一汽辗转到二汽?他为二汽寻找骨干干部做过哪些创新和改变?从政后他又如何从另一个角度支持二汽发展?

  2018年5月22日,深圳酷热难挡。几经相邀,访谈在他的“悟牛斋”书房里进行,这是佛学大师本焕百岁时题赠他的书房雅号。而在接下来的6个多小时里,他为我们口述其鲜为人知的汽车生涯。

  以下为部分访谈节录。

  ♦求学生涯

  我今年81岁。1937年我出生在沈阳市新民县(新民市),离沈阳市约60公里。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。父母就我一个孩子,我从小放牛。1949年辽宁解放后开始读书,这时我已经13岁。在这之前,我只跟外祖父念过几天的私塾。

  4年后,我考上新民四中,离我家约20公里,要住校。1956年进入高中,正赶上大跃进,寒冬腊月要修水库。然后大炼钢铁,我们一个高中班办了两个厂。一个造纸厂,做黄色的“马粪纸”;另一个滚珠轴承厂,把钢筋截成一段一段的,然后加热,用人工模子打成滚珠。因为修水利要推车子,要轴承化。

  我是优秀学生干部,高考前,校长和老师找我谈话,意思是今年高考政策和去年一样,像你这样学习好的学生干部都保送,你不用准备高考了,你最后再给学校做个最后贡献吧。

  我一听,还挺高兴。做什么贡献?筹办思想展览会。于是,我就绞尽脑汁、千方百计筹备这个思想展览会。现在听起来可笑,怎么思想还能展览?但当时大跃进年代就是这样!一个多月后,展览会筹备得差不多了,校长又找我谈话。

  他说,有为,对不起,今年国家政策有变化,除师范生保送外,其他专业都要考试。这样吧:你报北京师范大学吧,我们保送。

  我当时还有些口吃,说话不太灵光,所以我就说,我自己都说不好话,当老师去给人讲课肯定不行,我还是参加高考吧。

  时间很紧,我把同学的复习提纲拿过来赶快复习,一个礼拜都不到,就去参加考试。吉林工业大学(2000年合并为新的吉林大学)是第五志愿,最早叫长春汽车拖拉机学院,后改名为吉林工业大学,结果吉林工业大学提前发放录取通知书,让我提前5天去报到。到学校后才知道,要委任我做团支部书记,其他4个团支委也都提前到校进行培训。

  ♦从一汽到二汽

  1959年,我进入吉林工业大学机械制造系读管理工程专业,学制5年。当时正是困难时期,大家都吃不饱饭,我全身浮肿。

  困难时期长春也修水库,现在的新立城水库就是我们那时候修的。同学们都愿意去,为什么?能吃饱饭,这一个月基本没饿着。后来我到长春,还喜欢去新立城水库看看,树林已长得非常漂亮。

  大学期间读书倒没受太大的影响。1964年大学毕业,那时候国家分配,分你去哪里就去哪里。我希望分到铁路部门,一门心思想全国跑。

  结果被分到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(一汽)。后来才知道,一汽是与吉林工业大学结合最紧密的企业,也是吉林工业大学的实习基地,很多同学毕业后都分到一汽,尤其是那些学汽车专业的。虽然我学的是机械制造工业经济,但学校想派一个学生干部到一汽,成为学校的内线,便于实习,而一汽也想选懂管理的人才,就这样我就分到一汽了。

  我想到车间学习,到基层锻炼。但分配时刚好相反,把报厂部管理的同学分到了车间,我被分到厂部管理。具体来说,就是“三室”,这是一汽领导的核心科室:总规划室、综合计划室、总调度室。我在总调度室做综合调度员,也在综合计划室当过综合计划员。

  后来,毛主席号召三线建设(1964年起在中西部地区的13个省、自治区进行的一场以战略为指导思想的大规模国防、科技、工业和交通基本设施建设),准备打仗,一汽要支援建设二汽。一汽人被分成三部分。其中1/3留在一汽,维持生产;1/3到吉林省,筹建吉林省内的小三线;1/3去大三线,到湖北十堰筹建二汽。其实最后并没有这样完全照办。

  申请筹建二汽的人要有四个条件:一是自己表现好;二是没有海外关系;三是祖辈三代出身好;四是自己申请,组织批准。我是佃农出身,没有海外关系,表现也还可以,于是第一批报名要去大三线。红榜公布时,我被批准,就这样去了二汽。

  ♦辗转去十堰

  都说湖北十堰很苦,又热又潮,蚊子比苍蝇大,蛇会钻被窝,全是大山。但再困难也要去,1966年确定去二汽,1967年5月23日进山,这个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你想想,人生一大转折,到大南方去筹建一个新厂,而且又是第一批人,能不印象深刻吗?

  跟我一起进山的有几十个人。我分在生产准备处,处长张明忠是个老干部,调任一汽时就是团级干部。我们从长春坐火车,晚上到锦州火车站。经过北京,到襄樊(现在的襄阳)后,我们提了二汽订的第一辆襄樊产大客车,全车七八个人,坐着往山里开。

  到十堰后,我们都非常失望。这里怎么能建厂?我们继续往张湾走。

  山里没有试制条件,我们就到武汉搞生产准备。生产准备室有20多人,因执行不同任务分散开。武昌有个关山发动机厂,我们就依托它来搞试制。二汽在汉口买了房子,位于中山大道1075号,汉口的制高点,旧社会老工商联的房子,我们就住在那里。

  这期间正好赶上武汉“7·20”事件。没办法,我们就到关山发动机厂,住新搭建的芦席棚招待所。后来,我们十几个人就坐船去南京。南京汽车厂包建二汽,我们住在南汽招待所里躲起来。等事态平息后,再回到关山搞发动机试制。

  ♦“你们要造反啊?”

  我从武汉进山后,参加了选厂址,已经排到第23个分厂。分厂怎么布置?山里没有整片平地的地方,就一条沟里建一个厂,现在号称的百里车城,在当时沿着老白公路,100里范围内都是山沟。

  基建领头人叫徐家宽,我们一起讨论怎么建厂。十堰条件太差,没有公路,汽车进不来。没有砖瓦灰沙石,就一条水路,得用船从丹江口运到邓湾码头。建这么大一个汽车厂,钢材设备怎么运?

  我们研究后认为这里不行,没法建工厂,需请示中央另选地方。就打电话向国家建委副主任谢北一请示。谢的答复是:你们不一定在十堰这棵树上吊死。

  我们说,汉江边上既有铁路,又有公路,山的相对高度和十堰差不多,也能隐蔽。谢说,可以考虑到那里去。他还提了两条意见:第一,不要和五机部坦克厂争地盘;第二,不要在丹江口水库的水线以下,要选择高的地方,否则泄洪就给淹没了。

  接到这个电话指令,我们非常高兴,感觉有救了。这样,我们就跑到襄阳谷城县选厂址。选了两个镇:盛康和庙滩。这两个镇离铁路、公路和水路都近,山的高度和十堰差不多,树比十堰长得好,隐蔽性应该更好。我们拿着军用地图开始研究,总装厂摆哪里,车桥厂摆哪里,发动机厂摆哪里。

  筹建二汽国家计划投资16个亿,我们在给中央起草的报告里就写过,要是把二汽建在盛康和庙滩,最少可节省1个亿,这还是比较保守的算法。此外,运输也更方便,挡墙护坡会少建,因为从沟脑到沟口坡度没那么大。相反,要是在十堰建厂,从沟脑到沟口,一条沟里摆五六个车间,地势高度相差较大,电瓶车爬不上去,平整工程量非常大。

  军代表批判我们说,这1个亿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?纯粹是唬人,欺骗中央。

  跟他们说不清楚,什么帽子都有。我写了很厚的检讨书,虽然心里不服气,但还得检讨。二汽政工组军代表是个团长,名叫左鼎森,平常和我接触较多,对我印象不错。他就说,小厉出身好,素质好,表现也好,怎么成反革命了?把他解放了吧。

  二汽建设中发生过三大反革命事件,这是其中之一。第二个是反军乱军反革命事件,因为和军代表意见不一致,有人给军代表提意见,就被定为反军乱军反革命事件。

  第三个是产品设计反革命事件。产品设计也出反革命事件,这就怪了。当时对发动机设计方案分两派,一派主张采用直列六缸发动机,说马力够用了,而且有经验;另一派主张用V8型发动机,结构更新,水平更高。

  主张V8发动机这一派被打成反革命,要到襄樊农场劳动。俞云焕(曾任二汽副总工程师,已去世)是反动权威,被派到襄樊去养鸡。因为他工资高,养鸡生的蛋叫做金蛋。他抽烟抽得厉害,后来因肺癌去世。

  ♦为二汽调干

  我被左鼎森调到政工组下面的干部组,开始负责调干。调干的流程是:先发函,然后调档,通过审查后,经过考核,再调用。二汽筹备缺人才,缺干部,我每天晚上发联系函,至少发100封以上。

  我先后被派到一汽和富拉尔基重型厂去调干。到一汽时,我从他们管人事的部门里抽调两个人来当我的助手,组成工作小组,让他们提供名单。挨批斗的都是技术骨干、共产党员和老工人这些保守派,也正是我们想要的人。最后我调了50多名人员到二汽,其中包括富拉尔基重型厂的总工程师和总动力师。他们本来也想到二汽。我说,我这关没问题,你去做军代表的工作,做通了才放你。

  还有两个特殊调令也值得一说。一个是陈清泰,一个是马跃。

  陈清泰从清华大学毕业后,因为学业优秀被留校。文化大革命期间,他和马跃都被下放到江西南昌鲤鱼洲(地处鄱阳湖)农场劳动。他们的太太都先期被调入二汽,陈清泰的夫人楼叙真在二汽产品设计处,马跃的夫人胡绍梅在二汽发动机厂。

  楼叙真先来找我。她说,老厉,你把清泰给调过来吧。他现在很危险,肚子要大起来了……

  我一听挺奇怪。我说,只有你肚子大,你先生怎么能肚子大?

  她说,你不知道,鄱阳湖农场稻田插秧都在水里,血吸虫病相当严重。你再不把他调来,他可真就危险了。

  江西鄱阳湖血吸虫病声名远播,毛主席不是还写过诗词吗?受楼叙真委托,取得左政委的同意后,我就到清华大学去调干。

  清华大学当时也很乱,一些人造反,没人上课,也没人管。我又回到二汽,跟楼叙真说,还得让清泰发挥作用,动用他在学校的关系,否则我调不来,找不到人决策。

  最后还是陈清泰疏通关系,清华大学才同意调出。他离开农场时,马跃开着拖拉机送他到南昌火车站。紧接着,胡绍梅又来找我,让我调马跃。马跃调来后,被安排到发动机厂管技术。

  陈清泰呢?一看档案,他有思想,能写文章,就把他分到二汽政工组,政工组下有组织组、干部组和宣传组,他被分到宣传组。

  但他不想搞宣传,就来找我说,老厉,我干这个事不合适,你让我归队,去搞产品设计吧。

  我说,我得请示。我请示干部组和政工组领导后,把他调到产品处。陈清泰和马跃都干得很出色,后来成为二汽领导。

 

  编辑:陈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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